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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书法导报》访谈|张平生:体物之心 通人之情

23-03-01 20:23 来源:书法导报 编辑:张兰琴

  张平生,别署二爨堂。中国书协会员,甘肃省书协第三届理事、第四届隶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,甘肃书法院院聘书法家,中华诗词学会会员,甘肃省诗词学会副会长,黄河诗社社长,《黄河诗阵》主编。著有《张平生书法作品选》《陌上花开——二爨堂吟稿》《二爨堂诗词隶书集》等。

  体物之心 通人之情

  ——张平生访谈

  □本报记者 黄俊俭

  黄俊俭:从你的履历来看,你的职业生涯是从记者起步的。你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,还利用业余时间,刻苦学习诗词、书法。你认为,一个真正的记者就应该是一个完美的诗人,一支笔面对一个世界,要葆有体物之心,通人之情,在这个层面上去发育诗心,挥扬情怀。几十年来,你创作了大量的诗词。据闻,你的诗词集《陌上花开——二爨堂吟稿》暨《二爨堂诗词隶书集》已由敦煌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。那么,从诗人的角度来看书法,你认为一个合格的书法家需要具备哪些素质?

  张平生:我的职业是个报人,书法和诗词虽是余事,但却占据了我心中更主要的位置。在我内心深处,不知曾几何时萌发出一种愿景,对写字作诗生出一种虔诚和敬意。“士不可以不弘毅”,往圣先贤的感召,时代的赋予,犹如浪涛,时常涌动于心灵与笔端。拙著《陌上花开——二爨堂吟稿》《二爨堂诗词隶书集》结集付梓,亦仅仅是阶段性集纳汇报而已。

  无论写字、作诗,所资使用的载体或者说是“材料”,都是汉字,汉字承载着中国哲学的所有密码。我们作诗,要分清字词的平仄、虚实;而写字,也要体会和营构点画、笔墨和结字、章法之间的各种关系,一言以蔽之,这些都涉及了中国哲学的阴阳思维。书法到底是什么?很难说得清,但它反映的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审美,是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。我们拥有三千多年诗一般书写的人生,中国古人正是在书写过程中变成了诗人,变成了文学家,进入了思想、哲学、美学等一系列中国文化的境界里。正因为书法沉淀了思想、哲学、美学、文学、史学和诗歌的一切元素,作为书法家,需要长期的积累,必得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的修炼,需要有宽阔的胸襟识见,丰富的人生阅历,要有大的格局和境界。

  书法绝不是“雕虫小技”。扬雄《法言·君子》曰:“君子言则成文,动则成德,以其弸中而彪外也。”书法家必须是要修成君子和文人,要以书法修炼而修人,坚持读书尤其读经典,培植中国传统文人品格和艺胆文心,养成中国文化人礼义廉耻、自强不息的行为规范和人生追求;以书法修炼而修人,要修出一个学养丰厚、品格高洁、明理知止、积极上进的人生境界。身体力行“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”的圣贤之道。

  汉字书法的命运与中国文化的兴衰息息相关,绝不是仅仅把字写好、写美。书法自古以来是社会主流文化的重要体现,一部中国书法史,就是一部中国主流文化传承发展的历史。书法在化育民族精神、培养道德人格、铸造文明品格等方面,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。古代先贤们的重要智慧,历代全部经典,绝大部分是通过书法形式才得以保存到今天的。因此,书法工作者,要将其上升到培育传统人文精神、人文素养的高度。我们的笔下承载了历史的重责,才能有望写出新时代中国的精神,写出我们的人文素质,更好地来传播中国的文化。有了这种认识的高度,思想才会升华,下笔就会力重千钧,笔墨之神性才有可能被打开和释放。

  黄俊俭:你对“二爨”书法情有独钟,心摹手追不止,甚至将自己的书斋命名为“二爨堂”,你觉得“二爨”书法的哪些特点如此吸引你?

  张平生:我的书法有幸被贴上了“二爨”书风的标签,既是一种因缘际会,也是学书路径的选择。书法家个人的性格、气局、禀赋、才情和学养形成的艺术观念,决定了其书风的取向,体现的是自己的书法个性、书法理想、书法人生。“二爨”是一千五百多年前产生于云南的《爨宝子碑》和《爨龙颜碑》,是书法史上隶楷之变阶段一个重要流派,被宗为“正书千古第一”和“雄强貌美之宗”,历来被研究者所看重,临习者代不乏人。从文化传承角度探源“二爨”书风之流变,以书法为代表的中华文化,在以中原文化为核心向周边少数民族传播、扩展、渗透的同时,也不断吸纳边陲少数民族的新鲜创造和生命气息,最终形成了风神独具的“二爨”。其书体犹憨厚叉腰田汉状貌特征,非常契合我的审美。“二爨”生成于中国书法隶楷之变的剧烈时期,堪称隶楷之变的“孑遗”,算得上滔滔不息的书法长河中一个绕不过去的碑学“重镇”,立足于此,大有文章可做,从横向取法及纵向取法上,都提供了可资辗转的历史时限上的空间,源流包容的丰富性为开拓提供了自由。由此上溯,则可登攀汉秦之莽莽“昆仑”,探寻隶变之滥觞;顺流而下,沿途六朝造像、隋唐墓志,楷则森严,云蒸霞蔚,气象万千。

  黄俊俭:请问你在对“二爨”书法的研习中,是如何将其风格特征灵活运用到自己的书法创作中的?

  张平生:艺术辩证法的精髓,即是艺术发展的根本规律,就是道。对“二爨”的研习,首要的是体会其法理和情趣的关系。《爨宝子碑》的最大特征,就是其在因袭传承中的创新,形成了鲜明的个性,其字的外形、结构、笔画的位置及点画形态等诸多因素构成的独特,这是法理。而字的大小、正欹,点画的方圆、长短、轻重等,都是构建“爨体”大厦的材料。临习、创作时如何守住爨体的神韵,须在分析爨体生成基因上下功夫,从其方正的体型,到三角点、直切直入、硬砍力劈、甩捺抛撇、外方内圆或者外圆内方等特征,都是含蕴“爨气”的必要条件。小爨从字形和笔画形态看,可归于魏碑楷书一类。但从笔画运行轨迹、起收笔保留的波磔态势分析,又遗续了汉隶的因子。最典型的特征是:方峻厚重的三角点,抬头翘尾的长横,伸腰甩胯的撇捺及单字无拘的章法。更为奇特的是点画的“多变”与“重复”,比如“三点水”及“点”的多变,而“三横画”“二横画”的重复,又破坏了隶书“雁不双飞,蚕无二设”的古训。小爨的结构元素中,包含了隶书结体之端庄,楷书结体之秀美,篆书体式之典雅,行草流动之风神,集隶之方峻、草之洒脱于一身。由用笔技巧所表达的情绪化的东西,如虚实、浓淡等,决定字的味道和品味,就如我们吃的各种菜系,鲁菜、川菜、粤菜,不同的菜系表现出不同的风味,临帖创作何尝不是如此?数十载间,废纸如雪,耗墨似流,期间甘苦,自不待言。务使笔墨于游走之间而生雄风骀荡,于犷悍不羁间而收醒人耳目之效。以最大的勇气把行书、草书、篆书,甚至稚童书的一些笔法趣味都糅进了爨书,呈现出正者更正、谐者更谐,雅者更雅、俗者更俗,精者更精、拙者更拙的面貌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近两年来我集中精力,选择用隶书创作自作诗词并结集,就是一次上溯及化合的艰难历程。确定隶书方向,主要就是考虑到自身的储备,决心在此基础上适度调整航向,舍弃一点个性,向主航道靠近一些,但并非想象中的那样易成。强化汉隶正统风貌,寻绎苍茫古拙,势必追访汉隶源头。作品是精神的“心电图”,这些尝试,既是对“艺文兼备”指导思想的践行,亦可看作自我生命意识的彰显。

  黄俊俭:几十年来,你在书法之路上感触最深的是什么?

  张平生:要正确认识和辩证地看待书法艺术的两种状态:一种是成熟状态,它是一种理性的、规则的、法度的;另一种就是非理性的,带着随意和探索。或者是发展没成熟,有法式但不严谨,就像小孩走路,他还走不利索,但他走那几步特可爱。作为优秀的创作者,准确把握二者的矛盾统一的关系成为一个先决条件,掌握一面的同时必须警惕另一面,这就是为什么艺术家必须具备高度敏感性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。没有理性的规范,是粗糙的;而缺乏非理性的表达,则是无趣味的。在“大爨”里就要追求它的理性的、严谨的、规则的东西,作为一种规范性,规定着本体的属性,像正大、端庄、肃穆。而“小爨”中半生不熟的稚拙劲和不加修饰的野劲,则是其趣味、境界、味道。我们的眼睛要从碑帖中去寻找和恢复其自然而生动的意味,朴实而可爱的倔强劲。而把碑的刻字变成了书写的墨迹,把拓片的“死”字变成写出来的“活”字,就要靠有性情的书写性来还原。这种由“死”字变成“活”字的追求,是要让每个字的书写都感觉充满着灵气和动感的力量。“毁我塑我”,不是故作稚童游戏,而是在笔阵墨海中一路探索的样子。“一画之间,变起伏于峰杪;一点之内,殊衄挫于毫芒”,力求要把字写活,写出一种生命状态,把每一个字变成一种活的东西,喘气的东西。每个字的具体笔画,每一个笔画的方向、势能、劲道,外在的和内在的呼应连带以及弹性、力度等,要尽力融合其外在的态势与内在的品格,用笔的轨迹不仅是运动状态,而且是一种生命状态。在每个字的书写里,体会构成一个字血肉筋骨的那些点画,是怎样的有生命感,是怎样的有灵动感,它们不仅是一个字,而是一个个有生命的灵物。书法艺术就是把字写活了、写动了、写有灵气了的一门艺术。

  黄俊俭: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。

张平生作品

  (访谈发表于2023年3月1日出版的《书法导报》第七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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